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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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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夜, 衛孟喜做了個很奇怪的夢。

夢裏,她掛在胸前的戒指微微發熱,不燙, 卻讓她整個人像發燒一般, 同時她還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,穿米白色西裝, 戴同色費多拉軟呢帽,她大喊“爹爹”,想要追上去。

她想問問他,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回來看看她。

她還想問他, 這麽多年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不好, 她每年偷偷給他燒的錢和衣裳都收到沒。

可是,一緊張,她居然張不開嘴, 只能眼巴巴望著那個背影越走越遠。

就在她失語痛哭的一瞬間,那個人卻又回首, 他戴著墨鏡, 看不清臉, 但拄拐的右手卻缺了一根食指, 齊根沒了的。

衛孟喜大驚, 這個人不是她的父親衛衡, 父親十指細長, 跟他人一樣給人“玉樹臨風”的感覺, 每當撥浪鼓和丁丁糖的聲音在胡同口響起,她就拽著那根食指撒嬌。

這個人不是她最後一次看見的父親, 但她又有種莫名的熟悉, 似乎是在哪兒見過?

醒來以後, 衛孟喜就一直在回想,到底是什麽時候見過一個缺了右手食指的男人。可以肯定的是,不是上輩子現實裏見過的,不然她一定會記得,倒像是在幻境裏見過。

可那些幻境,她一直以為不是真實的,更像她死後飄在半空的見聞。

想不通,衛孟喜只能暫時丟開,接下來兩天,她的快餐生意都很好。

雖然忙起來的時候人都快忙飛了,但固定的點就那個把小時,其他時候悠哉哉的買買菜,擇菜洗菜切菜炒菜,一共也就四菜一湯,跟以前開飯店一整天站液化氣罐旁拎鍋顛勺的比起來,壓根不是事兒。

她現在的客戶已經基本固定了,因為做的好吃,價格便宜,還好說話,每天她快餐車還沒到後門呢,已經有人在那兒排隊了。

當然,衛孟喜肯定是故意在後門賣的,因為那兒正對著嚴老三家的小飯館唄。

她不是軟柿子,既然你笑我生意不好,那我就搬你眼皮下面,“不好”給你看看。

反正,多的是人聞到香味兒就不願去嚴家了,地兒是大家公用的,你趕不走我,我卻能讓你不舒坦。

劉紅菊氣的肝兒疼,只能每天望著她的好生意望洋興嘆,早知道她也賣快餐算了。每天就固定炒那麽幾個菜,又輕松,來錢又快。

當然,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收錢的時候太快太累,她這腦子是轉不過來的,就是看著衛孟喜做她都眼花繚亂。一會兒找錢一會兒打飯,哪有時間來細算?

看不出來,這女人還有兩下子。

衛孟喜可沒時間管她怎麽想的,快餐生意步上正軌後,她就尋思著,總吃豬肉雞肉也會膩,要不做魚肉?

雖然石蘭省是內陸省份,但也還是有一個很大的淡水湖以及無數個水庫能養魚的,以前大集體時代是沒人敢搞這些,但現在不一樣了,老百姓漸漸手頭寬裕,想改善夥食,吃點兒新鮮的,自然就有人賣。

可衛孟喜在市區跑了幾十趟,也沒見過一個賣魚的,後來打聽才知道,買魚要到省城去。

書城市啊,就是當時母子幾個逃難來,在班車站戰戰兢兢歇了一晚的地方。

說實在的,那個地方上輩子衛孟喜也沒去過幾次,她的飯店都開在金水礦和紅星縣,省城因為她曾經覺著市場飽和了,考察過幾次還是沒開過去,再加上那猶如喪家之犬的一晚,她不大想去。

“魚魚,香香。”小呦呦忽然口水滴答的走過來,抱著媽媽大腿撒嬌。

衛孟喜一楞,這孩子難道是還記著吃席時候的紅燒鯉魚?她怕魚刺多,只給她餵了一丟丟,恐怕連味道都沒嘗出來,咋還惦記上了呢?當然,在菜花溝吃過那一次,衛孟喜自己都忘記了。

根花小聲說,“是姨姨家吃魚,妹乖乖的啊,咱不饞。”嘴裏說著不饞,可嘴角卻難過的流下淚水。

這東西以前沒吃過也就罷了,一旦吃過,那鮮美就是足以記一輩子的。

原來是隔壁李秀珍家,正在做魚呢。一條成年人巴掌大的鯉魚,肚子圓鼓鼓的,聽說是小秋芳在河邊撿到的,撿到的時候還是活的。

小秋芳這孩子的運氣可不是一般好,自從搬來窩棚區這一個多月,光衛孟喜聽說的撿到的東西已經不下七八次了,有的時候是鋼筆,有的時候是筆記本,還有各種糖票肉票糧票的,這次居然是一條魚。

要知道,金水礦附近沒河,最近的河流都在金水村那邊,大人翻山越嶺過去好像沒多遠,可那是走小路,大路怎麽也得個把小時,更何況是一個兩歲的孩子去翻山越嶺……還撿到魚,衛孟喜心裏總覺著哪裏怪怪的。

但她也不會多事到去嚼舌根,她可是看過不少錦鯉文的,說不定小秋芳也是錦鯉附體呢?

反正只要別威脅到她的利益,她都不會阻撓別人的“大好前途”,只是以後得讓呦呦少跟她玩了。

如果她真是錦鯉本鯉,那按慣例身邊就得有個倒黴蛋做對照組,衛孟喜決不允許這樣的“對照”發生在閨女身上。

這孩子雖說沒啥大的毛病,但一想到可能是只小錦鯉,再一聯想到她那些小毛病,衛孟喜就頭皮發麻。

防人之心不可無,尤其是事關自己閨女。

“媽媽,魚魚。”小丫頭知道媽媽表面會發脾氣,可是最好說話,也不知是衛東教的還是怎麽著,居然抱著媽媽大腿磨蹭,嘟著嘴,哭兮兮,就是要吃魚。

李秀珍正在院裏煎魚,他們家的清油就像用不完似的,煎煮烹炸一點兒也不心疼。聞言扭頭,很客氣地笑著說:“哎喲對不住啦小衛,咱們家也只有一條魚,只夠……不然……”

衛孟喜趕緊笑著圓過去,開玩笑,這人情她可不敢欠。

可就是這講話的工夫,那小魚兒煎得金黃黃的,香味兒被一陣風帶過來,紅燒肉饞得嗚嗚嗚,小呦呦更別說,直接饞哭了,嘴角流下想吃的淚水。

衛孟喜那一顆心啊,“行行行,等明兒媽媽去菜市場看看。”

聞言,剛才還哭兮兮的小丫頭立馬多雲轉晴,嘴裏“啦啦啦”叫著跑了。

衛孟喜:???小丫頭片子!

“小陸的家屬在嗎?”張勁松站門口問,估計是一個大男人不好進來。

“在。”衛孟喜捋了捋頭發,搬著倆小板凳出去。

經過婚禮上那一遭,張勁松現在對她改觀很大,不再是以前那個“小陸的漂亮二婚妻”了,而是“小陸家屬”。

“你甭客氣,是這樣的,我有點事想跟你談談,不知道小陸跟你說過沒?”齋藤新一要求必須陸廣全去海城的事他其實早就告訴陸廣全了,只是這個自己看重的年輕人一直沒給他答覆,還說要回去跟家屬商量一下。

這一商量,就“商量”了大半月。

其實,以張勁松一貫的行事風格,男人工作上的事跟一文盲有啥好商量的?當初小陸打結婚報告的時候他就看過衛孟喜的資料了,一個小學都沒上過的農村同志,論閱歷和遠見,都不是小陸能“商量”的。

相反,他還有點擔心,衛孟喜不願放人。

“小衛啊,你先聽我說兩句,這樣的機會不是誰都能有,也不是啥時候都能碰上的,就今年,就你家小陸,說千載難逢也不為過,你不能因為一時的生活困難就不考慮他的進步,這一步要進好了,以後……”

窩棚區人來人往的,有幾個婦女已經挨過來了,張勁松把話咽回去,苦口婆心啊,“你要以大局為重,知道嗎?”

衛孟喜心裏樂開花了,領導擔心她不放人,陸廣全擔心他們母子幾個不安全,其實這都不是事兒!

可她在意的是,陸廣全要真抓住機遇有了不錯的未來,甭管以後是當工程師還是當幹部,那她的五個崽崽不就是幹部子弟了嗎?到時候別說婚配嫁娶,就是念書擇校,甚至小到喝奶粉,都能擁有更多的選擇的權利。

她為啥不樂意?

當然,衛孟喜也不是傻白甜,心裏同意是一回事,但這幾年陸廣全一直當挖煤工,同一批被整的,其他人都調回原崗位了,就他不會來事,還一直當挖煤工呢。

雖說張勁松是把他調到勘探那邊去了,但那只是借調,工資待遇還是挖煤工的。甚至因為沒時間加班,他這個月的工資可是墊底的。

衛孟喜嘆口氣,“我也知道領導說的,但我家孩子這麽多也是客觀實際,一大家子擠在窩棚裏我倒是沒啥,就是這生活啊,實在是困難,上個月孩她爸的工資也不知道夠不夠咱生活的……”

想到每個月捉襟見肘的工資,她是真著急。陸廣全一個人吃五塊,七個人卻不是簡單的乘以七,養娃的開銷不是按簡單的倍數算的。

張勁松頓了頓,生怕她越說越氣徹底斷了小陸晉升的路,趕緊拍著胸脯說:“放心,下午我就讓人事科把小陸正式調到勘探隊去,他外出學習這段時間,你們不僅可以支取他的全額工資獎金,要有困難還能提前預支三個月……哦不,半年的工資,要還是解決不了生活的困難,你直接上辦公室找我。”

衛孟喜一喜,勘探隊不用下井,獎金還高,勘探隊員們的工資一直是金水礦的天花板!

但她能穩住,面上依然沒有太多喜色。

張勁松今兒來,是絕對要把家屬思想工作做通的,“小衛你別擔心,還有什麽困難只管跟我說,只要是職責範圍內的,我都想辦法幫你們解決,怎麽樣?”

其他煤嫂“謔”一聲,心裏都快羨慕死了,啥條件都能提?還有這麽好的領導?

衛孟喜當然不會把這種話當真,她其實就是想要個優先權而已。“是這樣的,我們的生活條件領導您也有所了解,我也知道礦上住房緊張,現在效益又不好,我也不是要房子,就是能不能以後如果效益好了,有分房機會的話,我們家也能試試運氣?”

工人實在太多了,等著分房的人沒一萬也有八千,每一次有分房機會都得篩一遍資格符合的,再在裏頭抽簽,中不中純看運氣。

張勁松還以為是啥,就這,他一個人就能決定,“成,明年不一定有房子,但最遲三年後咱們礦會再蓋一批樓房,到時候一定把你們家加進去。”

煤嫂們目瞪口呆,還能有這等好事?分房啊,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!

不過,張勁松也不想給自己留下明晃晃的話柄,大聲道:“這與我私人無關,而是代表全礦感謝你對小陸工作的支持,小陸這次出去培訓學習,是咱們礦領導班子一致的決定,他的進步就是金水礦的進步,而他的進步離不開你們一家子的支持。”

衛孟喜感謝不疊,趁機又提了幾句自己在後門賣快餐掙生活費的事,忐忑道:“也不知道會不會給礦區帶來不便,但我保證一定遵紀守法,認真工作……”

“得得得,沒事,只要你主意飲食衛生就行,我會跟保衛科的說。”張勁松也算看出來了,這個小衛,表面看起來沒獅子大開口,可這小條件一個又一個,鬼知道再讓她說下去她能提多少。

事情不是啥大事,但萬一讓別的煤嫂有樣學樣咋辦?他得註意影響。

送走領導,衛孟喜心滿意足,她能有啥壞心眼呢?只不過是要點本該給陸廣全的福利而已。

分房的條件無論是工齡還是家庭條件他都符合,偏偏這幾年被人壓得死死的,當然該要就得要。

再說了,她又不是張口就要房子,只是想要一個能參與抽簽的機會而已,中簽的概率也微乎其微,這算啥獅子大開口。

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,更何況窩棚區就沒有墻,陸廣全要被廠裏選派到海城學習的消息不脛而走,太陽沒落山,連放學娃都知道了。

“媽媽,學習是讀書嗎?我爸爸要去……去海城上幼兒園嗎?”

衛孟喜:“……”

“不是吧?他那麽大的人還上幼兒園?那不得坐最後一排啦?”衛東覺著,真邪門!

衛孟喜:“……”

根寶可是人間清醒,一臉不同意,“不對不對,你們都說錯啦,爸爸肯定是去上一年級,他都那麽大啦!”建軍哥哥就是上的一年級,跟他們都不一樣。

衛孟喜:“……”她這群娃的智商,總在及格線上下波動。

正說著,李秀珍笑瞇瞇來了,手裏還端著一個大碗,“哎呀你們別瞎猜啦,你們爸爸不是去上學,是去學習,跟著日本人學習。”

衛東眼睛一瞪,奶兇奶兇的,“你騙人,他才不要學鬼子!”

李秀珍只是笑笑,也不跟幾個小不點歪纏,“喏,下午小呦呦不是說要吃魚嘛,小衛你別嫌小。”那大碗裏躺著一條巴掌大的鯉魚。

衛孟喜嘴角抽搐,陸廣全這還八字沒一撇呢,他們就能享受他名頭帶來的便利了。

孩子們雖然饞,但東西是肯定不能要的,這年頭誰家能吃頓葷也不容易,客客氣氣婉拒了。

隔壁,帶著沒送出去的鯉魚進屋,張毅迎出來小聲問:“她沒要?”

李秀珍扁扁嘴。丈夫快四十了,表面上說得好聽是坐辦公室的,其實一沒權二沒技術,混了大半輩子還只是個小辦事員,可人小陸呢?又年輕又帥氣,眼見著就要再進一步了。

真是人比人,氣死人。

她在心裏“哼”一聲,一把拎起小秋芳,直挺挺倒炕上不想說話。

張毅是真的像只矮冬瓜,他也知道自己這把年紀和長相能娶到李秀珍,已經算走狗屎運了,此時連忙陪著笑臉湊上去,“哎呀她不要就不要唄,咱給閨女吃也一樣,就是前幾天我跟你說那個事,你看……”

李秀珍頓時來了氣,猛地坐起來,幾乎是指著男人鼻子,“想都不要想,他們一來我就立馬走,你信不信?”

反正,這家裏有她李秀珍就不能有他們。

張毅摸了摸鼻子,小聲商量道:“我也不想看見他們,可是……我娘年紀大了,也帶不了孩子,總扔老家也不像話……我保證,我娘不來,一定不會來。”

李秀珍抱胸,把婆婆罵了個底兒朝天,要是吐沫星子能殺人的話,估計張毅家祖宗十八代都又死了一遍。

他是男人啊,他能忍?“說幾句差不多得了,別扯不相幹的。”

李秀珍一想到那老不死的,頓時氣不打一處來,腿一蹬,不防踹中正在炕上睡覺的小秋芳,孩子哪裏經得住那一腳,直接旋轉半圈,“哇”一聲哭出來。

可她也不管,“哭哭哭,一天就知道哭,是你媽死了還是你爹死了?”

張毅歷來疼小閨女,趕緊抱起來又拍又哄,可能是真把她疼狠了,小姑娘哭得喘不過氣,小臉憋得通紅。

一個大男人,又倒開水又擦眼淚,還陪小心哄著她喝,左一個“乖乖”右一個“閨女”的叫,李秀珍的心裏就像喝下一瓶老陳醋。

“好啊張毅,就你老娘老閨女是寶,我就是一根草是吧?忘了你老娘以前咋對我的,世上要真有報應,那她可是要天打五雷……啊!”

張毅掄圓了胳膊,一個大嘴巴子過去,“差不多得了,啊,都說了老人不來,只是讓我回去接倆孩子,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不?”

李秀珍捂著臉,小聲啜泣,只怪自己命苦啊,咋就嫁給這樣的男人,隔壁的小陸,平時衛孟喜不照樣罵他?罵的比這還難聽一百倍一千倍,還把家裏的臟活累活通通丟給他,大到挑水搬貨收拾衛生,小到孩子刷牙洗臉換尿布……也沒見他動過一根手指頭。

這些可都是女人該幹的活啊!

矮冬瓜在家就是大爺,自己只是在忙不過來的時候讓他幫著燒個火,廚房就差點被他燒了……這叫啥日子啊,說說不得,打打不過,讓她沒法活了啊!

男人罵罵咧咧,女人哭得撕心裂肺,而張秋芳卻在一旁,低著頭,拽著手裏的撥浪鼓,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。

天還沒亮,衛孟喜劉桂花打著手電筒來到金水村村口,擠上第一班發往省城的班車。

現在路已經通了,中巴車只需要四十分鐘就搖到站,太陽還沒出來呢!

“可真有你的小衛,你咋知道村口能坐到最早的班車?”

因為她上次去買酒的時候聽村裏人說過,後來也親眼見過車子在那兒停靠。雖然金水礦也有直接上省城的班車,但發車時間太晚,等她們搖到書城,還趕啥早集啊。

買菜就得趁新鮮。這個點兒的農貿市場剛開門沒多久,綠油油的小青菜,嫩得能掐出水的豌豆尖,頭頂黃花還是嫩生生的小黃瓜,衛孟喜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這麽新鮮的菜了。

她現在每天都坐班車去市裏買菜,去到的時候早集已經散了,能買到的都是不怎麽新鮮的,但跟礦區的國營菜店比起來,又新鮮多了。

而且書城的菜價,真的很便宜!

不僅蔬菜便宜三分之一,就是肉類也便宜兩毛,再去黑市逛一圈,那更便宜,全是附近農民挑來賣的,菜葉子她多摘兩片出去別人也不會說啥,要是在國營菜店,她手還沒碰上呢售貨員就開始翻白眼了……這算下來,都快比她平時買的便宜一半了。

衛孟喜感動得都快哭了,真是相見恨晚啊。

當然,更讓她感動的是,這裏還真能買到魚,不僅有鯉魚草魚,還有泥鰍和黃鱔,甚至還有一位老伯伯提著滿滿一通小螺螄……她嘴裏已經不受控制的分泌口水了。

這才叫菜市場,以前逛那些,算啥呀。劉桂花的嘴巴就沒閉上過,她家裏人口也多,一口氣買了三四天的菜,衛孟喜因為怕放壞,只敢買兩天的量。

占大頭的還是油鹽醬醋辣椒蔥姜蒜各種調味料,因為每天的用量都很大,相對來說也能放得稍微久一些。

當然,也不能忘了答應孩子的魚,她直接買了三條大草魚,足有十四斤,又把老伯伯那一桶螺螄全給買了。

“這玩意兒能吃?”劉桂花現在覺著,自己只要有啥不懂的,問小衛肯定能得到答案。

“能,而且好吃。”

兩個女人進一趟省城,身後就多了五六十斤的東西。但自由市場離班車站還挺遠,她們只好打了一輛人力三輪車,有師傅幫忙也能輕松不少,等回到家,居然才九點半。

即使把來回車費和三輪車費用算上,她依然是賺了的。衛孟喜覺著,這省城的早集可以趕,以後除非迫不得已,不然她都不願在金水礦買菜了。

炒完中午要賣的快餐,她順手把清水裏泡了一個小時,吐出頭道泥沙的螺螄刷洗幹凈,這一次主要是洗外殼上的泥沙腐質青苔之類的。

量太多了她一次性也弄不完,正巧劉桂花和黃文鳳帶著呦呦過來,衛孟喜就請她們幫忙,先把螺螄屁股剪開。

光這一項,就夠耗時的,直到賣完快餐回來,倆人還沒剪完。

衛孟喜也不讓她們回家,就在自己這邊吃了中飯,這活可不能白幹。

剪掉屁股的螺螄放清水桶裏,蓋個盆,上下來回的攪動搖晃,也不知道搖晃了多久,可終於把泥沙吐出來了。

當然,這也還不能吃,衛孟喜不喜歡用油啊醋啥的來清洗,總覺著會破壞螺肉的鮮美,多搖晃幾次,多換幾次清水,慢慢的水就不渾了。

一直到下午賣完快餐回來,換出來的水完全清澈,她才開始爆炒。

幸好有口大鐵鍋,但就這還得分兩鍋炒才行。這東西是油老虎,辣椒花椒八角茴香桂皮香葉大料不能少,姜片大蒜先爆香,為了去腥和入味兒還加了半斤白酒,還沒出鍋呢,家門口就站滿了看熱鬧的人。

本來這年頭大家日子不好過,街坊鄰居們都很自覺,不會在別人家做飯的時候湊上去,但……耐不住香啊!

衛孟喜家廚房往日裏就香,有的小孩嫌家裏飯不好吃,都是端著碗躲他們家門口,就著香味下飯呢……今兒更是香得離譜,聞著啥味兒都有,別說孩子們忍不住,就是大人也想去看看。

當然,她也不小氣,這螺螄是以非常低的價格買的,壓根不值幾個錢,就是調料也不貴,忙盛了小半盆端到門口,“見者有份,啊,大家都來嘗嘗,就是有點辣,當心壞肚子哦。”

“阿姨我不怕辣。”

“我也不怕,我比你家衛東還能吃辣。”

衛孟喜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怎麽吃呢,一個個的也不怕燙,抓起就往嘴裏送,隨著一聲聲“嘎嘣”脆響……有正在換乳牙的娃捂住嘴。

牙被崩掉了。

所有人哈哈大笑,衛孟喜也是哭笑不得,這娃把掉的牙往懷裏一揣,說要回家扔床底下,嘴裏壓根就沒停。

吃螺螄不能硬嚼,得靠吸,要是能有根牙簽啥的會更好。螺肉嫩嫩的,那麻辣鮮香的滋味一入口,所有人都忍不住嘖嘖稱奇。

“阿姨,衛東說這叫羅斯,是真的嗎?”

“阿姨你哪兒買的,媽咱們明家也吃這個。”

礦區男娃多女娃少,這個時候放學的都是還沒上中學的,正是最調皮的年紀,七嘴八舌鬧著自家老媽就要吃這個什麽“羅斯”,不答應就不走。

衛孟喜也想笑,金水村那邊有河,按理來說應該是有的,但她不能告訴他們,萬一孩子饞了瞞著大人去撈,不小心掉水裏怎麽辦?可能是曾經失去呦呦過,她現在無論幹啥首先想到的都是孩子的安危。

當然,煤嫂們見都沒見過,也不指望不花錢就能吃上,嘴上隨便敷衍兩句,就識趣的把自家娃生拉活拽弄走了。

而家裏,衛東建軍幾個,正跟劉桂花黃文鳳一樣,翹著二郎腿在那兒大快朵頤呢。

就連小呦呦,也小嘴巴“呲溜呲溜”的跟著吸,但她力氣小,吸半天也吸不出一個完整的,反倒被辣得直吸氣,鼻涕泡都出來了。

衛孟喜笑,這丫頭真是從小就生在辣椒堆裏。陸家人無辣不歡,懷她的時候天天吃辣,月子裏也是辣,後面更不用說,哪一頓要是沒辣椒她吃飯都不香。

但過度嗜辣對身體也不好,衛孟喜有意糾正一下他們的飲食習慣,把他們的筷子收繳了,“今天就只能吃這麽多,每人喝一大杯水,不然不許睡覺。”

至於小呦呦,幸好效率低下,攏共也只吃了兩個。

衛孟喜有點後悔,自己炒的時候光顧著自己痛快,只照顧自己的口味,她覺著下次還是做鹵的吧。

晚上陸廣全回來,一個人吃了小半盆才刷牙。衛孟喜睡得半夢半醒,忽然感覺肩被他輕輕拍了兩下,“怎麽?”

“以後別擠中巴車了。”

衛孟喜正瞌睡,也沒空搭理他。心說不擠中巴車難道走路去?估計是他中午回來聽誰說的吧,今天回來的車上,出了個小偷,還是當場被抓住那種。

不過那小偷也很出乎意料,偷的不是錢包不是首飾,居然是……一老太太買的二斤肉,人放竹籃子裏面呢,他實在是饞得狠了,就給順手牽羊,誰知還被抓住了。當時司機是準備把他送派出所的,這麽大個小夥子好手好腳還偷老人東西,肯定是個壞分子,還是老太太覺著於心不忍,讓他賠禮道歉就算了。

劉桂花生平第一次撞見小偷,回來肯定津津樂道,陸廣全聽說也正常。

衛孟喜以後要是每隔一天去買一次菜的話,身上每次都得帶一二十塊錢,確實有危險。

再加上她外貌出眾,被偷錢都是小事,要是遇上流氓……後果簡直不敢想象。

當然,這完全是陸廣全一廂情願的腦補,流氓在衛孟喜那兒壓根不是事兒,上輩子作為一個漂亮的年輕小寡婦,她遇到的還少嗎?以前她試過鋼筋條,試過菜刀,試過電棍,試過防狼噴霧,已經總結出一套制敵的技巧了。

別看她跟劉桂花啥也沒說,但她袖子裏是揣著剪刀的,身上現金也是分好幾個地方放的。

“我明天就走,火車票是下午六點半的,你……”沒什麽要說的嗎?

衛孟喜實在是太困了,閉著眼睛說:“那你做啥都註意安全,照顧好自己啊,在外頭別省,身體最重要。”

雖然他也不一定能聽進心裏去,但還是要說,“跟著專家學技術要有眼色一點。”

以前自己飯店裏好幾個小姑娘被她勸著重返校園,走之前她都是這麽交代的,任何時代的人都不可能脫離社會和人際關系獨立存在,想要學東西態度就得謙卑。可話一出口,她就覺著自己好像管得太寬了,陸廣全這麽大個人肯定有一套自己成熟的為人處世方式,自己打著“為你好”的旗號指手畫腳好像不對。

甭管他的方式管不管用,但能得到齋藤青睞,說明就是有過人之處的。

“算了,我也不說啥,你自己保重吧。”管太多跟多了個兒子似的,累。

陸廣全有點失望,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麽。

第二天早上,衛孟喜叫幾個大的起床的時候,就把爸爸今天要出發的事說了,陸廣全也不知道明明平時自己這個點已經起床看書了的,怎麽今天還賴在床上。

可崽崽們表情淡淡的,只有聽說爸爸要坐火車的時候有點好奇火車到底長啥樣。

“火車好看嗎?”衛雪自己擰毛巾,輕輕地擦著臉。

陸廣全:難道你們不覺得爸爸比火車好看嗎?

“好奇就好好念書,以後也跟爸爸一樣出去學東西,坐火車的機會多著呢,還有輪船飛機高鐵動車。”

孩子們拖拖拉拉,叼著早餐出門,也不用衛孟喜送,衛國還不忘囑咐媽媽多睡會兒。

“就你知道心疼老娘。”一回頭,發現陸廣全居然直楞楞的盯著她,“你幹啥?”

“高鐵動車是什麽?”

衛孟喜噎了噎,幹脆反將一軍,“這你都不知道,不是吧?我看廣梅的收音機裏天天說呢。”

陸廣全凝神,他確實沒聽過,莫非外頭的世界變化這麽大?

當然,在學習這一塊上,他歷來保持著最大的謙遜,越是學習越是知道學無止境,越是認識到自己的渺小。

因為今天就要走,勘探隊那邊也不需要他去報道了,楊幹事還專門跑了一趟,“不著急啊小陸,行李你慢慢收拾,張副安排廠辦的師傅親自把你們送到火車站,大概五點出發。”

能坐上礦長副礦長那輛專屬的紅旗轎車,也是一種殊榮。

衛孟喜詳細問過小楊,這一去少則三四個月,多則一年,千裏迢迢的也不可能中途再回來,幹脆把他所有衣服打包帶上,海城偏熱,不會下雪,衣服洗勤快點倒是能換過來,就是鞋子只有一雙。

她直接揣錢上百貨商店比照著買了兩雙一模一樣的,又給添置了兩件厚衣服,幾雙白棉襪……他原本折疊得整整齊齊那幾個“襪筒”,她扔了。

再省,也不是這麽虐待自己的啊。

因為忙著打包行李,午飯也來不及多炒倆菜,就簡單的做了個魚香肉絲和毛豆玉米,把昨晚剩下的大半桶麻辣螺螄提上,心想就當一個肉菜賣,省得放家裏讓娃吃壞肚子。

當然,因為味道實在是太麻辣了,每一個買的人她都讓他們事先嘗一下能不能接受,同時提醒別一次性吃太多,很多工人都是外省的,不一定能吃辣。

一開始,大家夥被她鄭重的樣子唬住,以為是試毒,可有幾個膽子大的吃了幾個,“還怪香!”

在湯汁裏浸泡了一夜,更加入味兒,衛孟喜自個兒聞著都想吃。

反正她只給陸廣全留了點,又給劉桂花家分了點,剩下的全拿來打算一次性處理幹凈,賣得也很便宜,工人們吃完飯,就著飯盒買上滿滿一盒,端回宿舍下酒,也就幾毛錢。

二十分鐘不到就給賣光了,刨除成本和自己人吃掉的,還能凈掙三塊多。

錢是不多,但衛孟喜靈機一動,忽然有了別的想法。

賣盒飯確實是個好生意,但天天在這兒賣,能掙錢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的,用不了多久肯定會有人也來賣。

一旦有人模仿,客人會被分流,要是別人在她的基礎之上有改進,譬如菜更便宜量更大選擇更多,或者人直接買菜送米飯饅頭送湯……她的生意絕對不會再這麽好。

哪怕是最小最不起眼的生意,衛孟喜也有危機感。

以後商家越來越多,這是大勢所趨,她一己之力是阻止不了也無心阻止的,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增加一些隨機應變的改良,用後世她請那幾個大學生經理的話說——增加自己產品的不可替代性。

譬如,賣快餐的時候,在不過分增加勞動強度的前提下,她可以適當的增加點下酒菜。

來買快餐的都是為了吃正餐,可大多數男人都是拒絕不了酒精誘惑的,即使下井前不能喝酒,但上井後來兩口解解乏也好睡覺不是?

當然,有想法是一回事,能做好計劃並付出行動才是最重要一步。回到家,衛孟喜見陸廣全已經在廚房給孩子熱飯熱菜了,就自己進屋,拿出兩張信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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